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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报表、合同等文件建档归类,以便日后查阅;二是积极配合各部门的人事运作。

    打开电脑不到十分钟,何蓉就在即时通上喊钟有初:“狼来了!!!!!”

    一连五个感叹号,可见何蓉内心多么澎湃。

    钟有初立刻回应她:“此人气场强大,小心!慎重!”

    停了五分钟,何蓉又发一条信息过来:“刚才没看见你的提醒——蒙总叫我去倒茶给雷先生,现在脚扭了,悲摧!”

    “严不严重?要不要上医院?”

    “不严重。对了,我把茶倒他身上时发现他只戴了一边隐形。”

    “那是天生的。”

    停了四分钟,何蓉又发信息过来:“果然天生异禀!现在播报最新战况:梁安妮把小外套脱了,她也不怕得肺炎;谈晓月拼命挺胸收腹缩下巴;前台一对姐妹花争奇斗艳,十分好看。”

    有同事来找钟有初查资料,她便没有再理何蓉。那两名同事拿了资料并不急着走,伫在桌旁窃窃私语:“一大早就有人来找‘懵懂’,派头儿还不小。”

    “看见什么样子没有?”

    “谁会注意到啊——有两批货都是今天上船,海关手续还没有办妥。销售那边将战火燃到技术部了,大家都在观战。”

    “仓储归销售管,又关技术什么事?”

    “出了事当然要找人垫背,反正两边互相埋怨,我们别火上浇油就行。”

    钟有初不知蒙金超打算何时公布公司将有大动作。先已经玩过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把戏,总该让各位都有个心理准备,该整理的整理,该接手的接手。闻柏桢在的时候,大家好聚好散。上次减薪,蒙金超群发了一封邮件,大意是值此金融风暴之际,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共度时艰。这次裁人他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过了半个小时,何蓉一拐一拐走了过来,敲敲她的桌子:“我来拿这四年百家信的业绩评估材料。”

    钟有初看她垂头丧气,问道:“怎么萎成这样?不怕不怕,你有实力。”

    “有初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现在有两件事情,一件很重要,一件很紧急,你会先做哪一件?”

    “先做重要的那一件。”

    何蓉皱眉道:“为什么?那紧急的事情怎么办?有时间限制呀!”

    “紧急的事情不重要。”

    “我不明白。”

    “你怎么能让一件重要的事情变得很紧急呢?”

    何蓉领悟力极强:“如果我先去做紧急的事情,也许可以把它完成得很好,但后果就是那件重要的事情也变得很紧急。”

    钟有初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所以应该先去做重要的事情。”何蓉握拳道,“原来这才是正确答案。”

    钟有初疑道:“谁问你这个问题了?”

    何蓉道:“刚才雷先生问前台那对姐妹花这个问题来着,她们的回答是先做紧急的事情。”

    “然后呢?鸳鸯眼怎么说?”

    “鸳鸯眼?哈哈,这个外号真逗。鸳鸯眼说,你们的岗位稳如磐石,可以做一百年,那对姐妹花笑得花枝乱颤。”

    钟有初一惊,心想这鸳鸯眼果然恶毒。凭一个回答就断定人家一辈子只配做前台:“那蒙总呢?蒙总怎么说?”

    “蒙总笑得直打哈哈,说重要的事情交给丁时英做,紧急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何蓉道,“鸳鸯眼夸蒙总有领导风范。”

    真是夸奖吗?钟有初心想。整理好资料,帮何蓉拿过去。会议室房门紧闭,各部门大主管已经来齐,正在里面和蒙总还有雷先生开会,丁时英做记录。气氛极度紧张,梁安妮正愁找不到颐指气使的对象:“资料交给我。何蓉,你现在赶快拿雷先生的西服去干洗店,洗加急号。”

    “何蓉脚扭了。”钟有初忍不住提醒。何蓉也驳道:“刚才雷先生已经说过,叫我们不要动他的外套,他自己拿回饭店洗,我看他不像是假客气。”

    梁安妮伶牙俐齿:“何蓉,入行时谁是你师父?最基本的商务礼仪懂不懂?你弄脏雷先生的衣服道个歉就算数?别叫人笑话我们百家信连干洗钱都出不起。”

    “我去。”钟有初接过装着西服的袋子,“海伦路上有一家干洗店,很快就回来。”

    九点半散会,各部门主管陆续从会议室出来。

    “我们这一百来号人的小公司……杀鸡焉用牛刀?”这是行政主管在赞叹,“他接的都是几千人的大公司的案子。”

    “董氏出钱,蒙总出人……通知金也要准备好,再一个个谈话……劝退的劝退,直接炒的直接炒,该升的升,该降的降。”这是人事主管在质疑,“叫个外人唱红脸,当真能做到面子里子都好看?”

    “暂时经济上没有问题,只怕感觉不太好。”

    “他只管让百家信脱胎换骨,小人物的感受哪里顾得上。”

    “裁人只是第一步。”这是企宣主管在叹息,“他还算留了口德,说百家信从前台到后勤均处于亚健康状态。”

    “他哪里留了口德——他说本市有两家做保安系统的老字号,天勤与亨安。百家信是董氏进驻格陵的马前卒,切入点已经错了。”

    “对症下药。我看他开出来的处方,百家信能做到四成已经谢天谢地。单单与求是科技合作……”销售主管摇摇头。

    “蒙总和楚兄积怨已深呀。”

    “难怪他只有顾问的名衔响当当,过于理想化的营运构架很难施行。”

    “你信不信他只做了一个月的准备工作?怎么可能比我们更了解百家信?开玩笑。”

    就连丁时英万年不变的悲情脸也起了波澜:“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百家信能做到那四成,足以和天勤、亨安争一争三个月后的格陵能源招标案。”

    丁时英虽然常被蒙金超诟病,但那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在场没有谁比她年资长,故而无人反驳。

    雷再晖最后走出会议室:“丁秘书,茶水间在哪里?”

    蒙金超脸色变了一变。丁时英立刻道:“雷先生要喝什么、吃什么我去买。我们的茶水间出了点事故,已经封了一个月。”

    怕他不信,以为是故意不给他吃喝,丁时英把雷再晖引到茶水间门口。没承想雷再晖一把将封条撕下,开门进去,果然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不要玩这样的小动作。”

    蒙金超欲言又止,苦笑道:“雷先生坐了一晚上的飞机,一来就开会,想必现在精神不太好。梁安妮,你去准备咖啡和三明治。”

    “我不喝咖啡。”

    雷再晖在茶水间里巡视,将抽屉和吊柜一一打开。为体现企业人文精神,茶水间里常年备有各种点心茶包,供员工取食。饼干、泡面、坚果、牛肉粒、话梅、鱿鱼丝、薯片,种类繁多。抱着挑剔的态度,每种小食雷再晖都尝了一小块。除了半盒绿豆糕,他厌恶地推到一边去了。当他检阅到一小盒“甜蜜补给”的棒棒糖面前时,抿了抿嘴唇,偷偷藏起一根在裤袋里,转身来问:“我的外套呢?”

    “已经送去干洗了。”梁安妮立刻回答,“洗加急号,一个小时后就拿来给您。”

    他不领情:“梁秘书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梁安妮从未被人重话加身,慌张道:“您不必客气,是我们接待上出了问题,应该负责。”

    “我从不说客套话,请你立刻把衣服拿回来。”

    眼看气氛要僵掉,何蓉赶紧打电话给钟有初:“快回来,发飙了……好的。”

    她收了线对雷再晖道:“雷先生,我们同事正在赶回来,衣服还没有洗。”

    “雷先生,我们也是一番好意。”丁时英打圆场,“梁安妮做事一向很周全。”

    雷再晖并不走下给他准备的台阶:“在这共事的三天内,请记住,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蒙金超忌惮他是总公司重金礼聘的钦差大臣,有上方宝剑在手,只好隐忍不发:“那当然。”

    钟有初接到电话赶紧赶回百家信,对着一堆大人物抱歉:“干洗店今天推迟开门,没洗成。”

    梁安妮一把抢回衣服:“真的很抱歉,雷先生,她们总是自作主张。”

    雷再晖接过衣服,看了钟有初一眼。外面下雨了,她的头发和衣服淋得半湿,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待雷再晖回到会议室,梁安妮立刻对何蓉开火:“何蓉!你休息够了吧?这里有一套问卷,午休前按不同部门、不同岗位发下去,保证人手一份,下班前交齐。”

    她真是嚣张到连谈晓月都看不下去:“我来!钟有初,你来帮我。”

    谈晓月对钟有初谈不上有好感,也谈不上有恶感。她比何蓉早到百家信,那时钟有初已经不是闻柏桢的第一助理。

    “你发销售和技术,我发行政和营销。”

    两人分卷子的时候,谈晓月忍不住道:“我要是你,闻先生走了我绝不会留下,白白让人践踏。”

    钟有初正在翻看问卷——除了几道有关职业定位的问题相似之外,全部根据个人岗位不同而有所侧重。这样一堆花心思带有个人印记的问卷,绝不仅仅是为了裁人那么简单——便随口答道:“到哪里不都是打份工嘛,和气生财。”

    “我曾经怀疑你是楚求是安插在百家信的商业间谍。”谈晓月淡淡道,“后来想想,你管理档案而已,没有密码,怎么打得开机密文件?”

    钟有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早已在蒙总电脑里种了木马,他的一举一动,我全部知道,否则你以为楚求是怎么能将他的脉摸得那么准?”

    谈晓月听她语气冷冽,观她眼神凌厉,心里一惊,心想果然是小看了她。谁知钟有初突然又对她眨一眨眼,莞尔道:“骗你的,我连系统都不会装。”

    谈晓月不由得失笑:“你呀!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钟有初施施然分出卷子来:“哎,不要动了胎气。”

    发问卷时,又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有人突然情绪失控,将卷子撕得粉碎,跳到办公桌上做天女散花状:“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

    他被保安带出去,不出十分钟八卦已经传开:他三年前已经被雷再晖在上海某公司炒过一次,至今还有心理阴影。

    “作孽呀……也不怕伤阴骘……”

    蜂脾里的悠悠叹息并没有传到正在会议室里闭目养神的雷再晖耳朵里去。半阖的眼皮,掩住了他那与生俱来的双色瞳。他将右手伸进外套暗袋,拿出一张折起来的包装纸。

    他一下飞机,先去机场的小吃店觅食,隔了十五年,再次吃到“甜蜜补给”的盐味棒糖。

    不愧是格陵的甜品老字号。十五年,他的味蕾在多少酸甜苦辣里淬炼过,它的味道始终如一,忠贞不渝。以咸引出更深沉的甜,多有趣。

    包装纸打开,上面是他随手写下的一个电话。他曾经痛下决心,既然父母不喜欢,就再也不踏上格陵这片土地,但家中的座机号码,已刻入骨与髓。

    他霍然起身,伸长手臂,将包装纸对准灯光——上面有小小一块儿尚未干透的水迹。

    这雨渍令他想起刚才那个叫钟有初的女孩子,她就站在他的面前,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肩头。那有些斜视的左眼,在看到赫赫有名的企业营运顾问居然藏起了一张糖纸的时候,是不是也含着一点儿令人玩味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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