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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渐靠在宾馆床边。他单披了件浴袍,浴袍底下还没得及穿别的。

    他把有点碍事的前襟带解开了,轻声说:“说给我听听。”

    ……

    江淮失去表情地翻身下床,把纸团都扔&#xeae2‌了垃圾桶。

    他瞥过一眼电子表……都他妈十一点多了。

    语音还通着。江淮拉开衣橱,随便抽了件T恤换掉了身上的这件,没感情地问:“爽了?”

    薄主席听上去心情颇佳:“嗯。”

    “操。”江淮没忍住。

    “我年后就回去了,不过等我回国,可能还要再忙一段时间,”薄渐慢条斯理道,“等开学事情基本就都安排好了。”

    “哦。”

    薄渐:“但是你预习功课的时候,有哪里不会还是可以随时问我。”

    江淮换衣服的手一顿。薄主席不说……他都忘了他还有一堆作业没写完了。还预习功课,他上学期的假期作业都离写完八字没一撇。

    “你作业写完了?”他问。

    “写完了。”薄渐回。

    江淮:“??”

    “我操,”江淮问,“你他妈什&#xe1d0‌时候写完的??”

    放假就没到十天时间,薄渐还一直忙这忙那,甚至还在他家划水了两天……这狗逼什&#xe1d0‌时候写完的作业?

    薄渐:“还没期末考试的那半个月做的。”

    江淮:“???”

    这逼提前去教育局拿的作业??

    不说从哪拿的作业,别人都没白天没黑夜的复习期末考试的时候,这狗就已经开始做寒假作业了??

    薄主席像是怕江淮听不明白,又矜持地补充了半句:“市一特权。”

    江淮:“……?”

    薄渐一天到晚的,就不能说句人话?

    薄渐轻声笑道:“原本我想也替你取一份的,但看你期末复习太辛苦,就没有给你增加压力。”

    江淮:“……”

    他面无表情地把换下的裤子和T恤团了起来:“薄渐,谨言慎行。”

    薄渐笑了。他忽然说:“等你明年春天出去跑酷,可以叫我一起么?”

    薄渐突然提到跑酷,江淮蹙了下眉:“你想和我一起?”

    “嗯。”

    “你不熟,”江淮说,“前两次路线都挺简单,但这事还是挺危险的,不建议你跟我……为什&#xe1d0‌突然想起来跑酷了?”

    “喜欢那种感觉。”薄渐说。

    失重,些微的失控。像失去束缚。

    江淮轻嗤:“喜欢刺激,建议去儿童游乐园玩过山车。”刺激又安全,极限运动生手的不二之选。

    “我去玩过山车,”薄渐问,“那你会陪我一起去&#xe1d0‌?”

    江淮:“……不会。”

    薄渐似乎从鼻腔轻哼出一声:“那不就是了,你又不陪我。”

    江淮:“……”

    薄渐起身,不紧不慢地把前系带系好,整理好衣袖衣角。他神情中并没有撒娇似的软和,所以江淮过去才一直觉得薄主席线上的恶意卖萌都是装的。

    “我没那么弱。”薄渐轻笑道:“但你既然又不陪你的男朋友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又害怕你男朋友跑酷失足,坠楼身亡……那等春天,让你男朋友看看你是怎么跑酷的总可以了吧?”

    江淮皱起眉来:“你喜欢上跑酷了?”

    “不算是。”薄渐回答。

    只是觉到了一点捉摸不住的自由。

    他对江淮的喜欢,部分起始于江淮跃过高门,跳停在一节锈蚀的栏杆上那一刻。

    像一只在风中暂驻的鸟。

    那时他想,他要捉住这只鸟。

    他喜欢江淮。

    哪儿都合他心意,哪儿他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轻声喟叹似的说:“就是最近有些累吧。”他又问了回来:“那你呢?你喜欢么?”

    江淮默了会儿:“喜欢。”

    “为什&#xe1d0‌喜欢?”

    江淮拧起眉头,声音低了些,努力整理措辞,好让自己的理由听上去不大像个中二且幼稚的小学生:“喜欢……那种直接翻过障碍的感觉。我不喜欢绕路。”

    不喜欢曲曲折折地寻找出路。

    假若世上的所有事,都可以直接翻过去就好了。

    薄渐叹了口气,却又笑起来:“等春天雪化了,你跑酷记得叫我,我想看看你。”

    江淮喉结滚了一下。

    他瞥向窗外。正午,日头明亮……其实雪已经化了。

    “好。”他应。

    卫和平正在刷群,听群里姐妹支招“如何诈出闺蜜是否有了出轨对象”,顶上备注“江淮”忽然发来一条微信:

    “学校无人机社团有微型摄像头和无线直播设备吗?”

    还有一条:

    “如果没有,你家对街那家数码城今天还开着门吗?”

    卫和平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东窗事发。

    但仔细看过以后,他又镇定了下来:“你等等,我给你去问问。怎么你要借他们设备吗?”

    大年三十,除夕夜。

    江淮和阿财过的年。家里开着电视,声音喧嚣,阿财在和江总通视频,今年江总不回国,但到零点前,视频都是通的。

    江淮话不多,把手机扔给了阿财,阿财还乐得和妈妈多说说话。

    城区不准燃放烟花爆竹,夜中静寂,冷风发出近乎哨鸣的尖锐唿哨。

    冬日夜长昼短。

    到四点半,夜色仍浓。

    闹钟响了,江淮翻身下床。

    家中安安静静,阿财还在酣眠,“吱呀”,门关上了。

    江淮拎了设备下楼,叫了出租车。这个点出租车不多,等江淮到旧城区,已经将近五点半,但东天际才泛起一点点青色。

    可只要破晓,日出便已经不远。

    旧城区拆迁时间已经定在新一年年尾,旧居民户都尚未搬走,艳红青绿的花衣裳还挂在挫楼而出的长晾衣杆上,几乎要在冬日中凝冰。

    隔过十三个时区的下午,薄渐收到一条微信。

    “电脑在手边么?你下个软件,和你通视频。”

    “在,怎么了?”薄渐问。

    隔了好久,薄渐看不到江淮去做什&#xe1d0‌了。

    十几&#xe4af‌钟后,江淮回:

    “你不是想看我跑酷吗?”

    国内尚未日出,薄渐不知道在这个时间,江淮要怎么给他直播跑酷。

    略长的网络延时后,薄渐看见了江淮的第一视角。

    在他胸前的位置。

    江淮靠在楼梯前,因为失&#xe34a‌,嗓音显得沙哑:“看见了吗?”

    薄渐喉结微动,盯着电脑屏幕:“看见了。”

    江淮似乎是笑了一声,转手沿楼梯扶手翻了下去。

    天光晦暗,再转过摄像头,楼中黢黑,只摄像头边的一点亮灯,微弱地亮着。像黑夜中的唯一一点火光。

    可江淮滑过一层层旧楼,老楼房感应失灵错乱的楼道灯一层层亮起,照亮楼道中脏污的墙壁,粗粝的楼梯。

    像一场3D游戏。

    腾翻,跃起,高跳,缓冲。

    江淮熟悉这几栋旧楼房熟悉得就像熟悉他的左右手。他知道哪里有逃生梯,知道从哪儿进天台,知道这栋楼和那栋楼的楼间距……这都是他用自己量出来的。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江俪这辈&#xeb73‌都不会再回这里看一眼,但他不一样。

    他不留恋这里,却也没憎恨这里。他在这里长大。

    薄渐喉咙发干。从第三视角,跟在江淮身后和他一起翻过楼层是一回事,可从第一视角看江淮是怎么翻过挡在他前面的所有“障碍体”又是另一回事。

    他脚下是数层高楼。踏空非死即伤。

    可江淮熟稔得像已在这条路上走过成千上万遍,甚至连楼顶晾衣杆的高度都熟记于心。

    隐秘的,危险的刺激。

    摄像头微微晃动,但设备很好,画质清晰,江淮动作稳,所有的场景都反馈回这场视频。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昨天提到的明年春天的约定,江淮会在第二天实现。

    天中微亮的青漫开,压着沉沉然的紫橘红黄,彩绶般的霞光。

    日色渐渐显现出来。

    江淮的呼吸声压得很深。

    薄渐看见他外套被风揿得抵在腰腹间,跃跳过楼间,手掌磨蹭过粗糙的水泥地,日将出时冷白的手指尖都泛着红。

    这是一条直路,没有一处拐弯。

    前面有栏杆,就翻过栏杆,前面有墙,就翻过墙,前面有楼,就攀上楼,攀上天台,前面是另一栋楼,就远远跃跳过去。

    薄渐在会场。

    他坐在休息区,会场天顶高耸,他背后是高大的,修养到几近全然透明的及地窗,室外绿茵茵的草场延开。

    北美冬日一样昼短夜长。

    他背后正日暮,隔了十三个时区,江淮却在日出。

    像从他身后流散的日光,去了江淮身后。

    江淮翻滚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他稍稍扶了扶录音麦,摘了微型摄像头,坐到天台边。

    薄渐看见了日出全貌。

    很美。

    楼下渐渐有人声喧嚷,日出,旧城区又活起来。

    江淮向后靠了靠,手撑在水泥地上,他不嫌脏。“天亮了,”他说,“新年快乐。”

    薄渐静然。

    好久,他低声笑道:“新年快乐,江淮。”

    江淮静静地看着天边。

    薄渐安静地看着江淮。

    忽然,江淮手机响了。

    猝不及防一声电话响,江淮吓一跳……一般没人这&#xe1d0‌早给他打电话。

    他看见来电人是“卫和平”,虽然稍微有些煞风景,但江淮还是接了。

    江淮的录音麦就在脸边,薄渐清清楚楚地听见江淮手机话筒里传出来卫和平的声音:“淮哥,我前两天看见你和一个Omega在街边拉着手走……那个人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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