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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果然,李纪德略作踌躇,便开了口:“文俭,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唐突的很,可又不得不开这个口,还要乞望你成全。”

    “刺史大人太客气了,哪里说得到这个话?”秦禝心下雪亮,面上却做出惊异的表示,“有什么事,请刺史大人尽管吩咐就是了。”

    “不瞒你说,隋匪的兵势,比我料想中的,要厉害许多。”李纪德坦率地说,“新军最终能守住嘉定,打败隋匪,这一回能不能借调一些龙武军,借给……借给我这里再用一用?”

    这可真是不情之请了,说到最后一句,李纪德的语气已有些吞吐,毕竟龙武军也要打仗,而且龙武军也是秦禝花了很大力气,真金白银建起来的,这个“借”字,便很难说得理直气壮。

    秦禝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断然道:“都是朝廷的薪饷、百姓的捐输养起来的兵,连我在内,都在刺史大人麾下,哪里谈得到一个借字?这样吧,龙武军在申城新训出来的三营人马,都已成军,颇有战力,就拨归新军的建制好了!”

    这三营人马,本来是秦禝为穆埕准备的。

    有这样的好事?李纪德眨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及至他确定秦禝并不是开玩笑,霍然站起,兜头一揖,激动地说道:“文俭,有你这样同心协力,大事必成!”

    秦禝连忙起身还礼,口中做谦逊的表示,心里却不免有些惭愧——这三营人马,未来李纪德怕是要十倍百倍的偿还楼。

    拨调的事,交给沈继轩去办,秦禝很放心。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们大约今天应该能回到申城。虽然如此,他亦不肯空等,于是利用这一点时间,把杨秣、梁熄等人叫到衙门里来,商量一下补充军械的事情。

    经过这一战,龙武军又扩展了,以新募的部分步卒和挑选出来的隋匪军降兵,替姜泉和吴银建的团都补充了一个新的营。还新扩编了第七团,也是四个营,团官是穆埕,他在上一场战役中的血战,给秦禝留下的很深的印象,故而秦禝也打算把他提拔起来。但是因为秦禝吧三个营都拨调给了李纪德,目前第七团虽然收纳了不少降卒,人数大抵是满编了,但是整体只是拉起了一个架子。战力很差,????????沈继轩的中军营和吴椋的亲兵营,则维持不变,仍是各领五百人。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龙武军已经发展为一万六千人的一支军队,而松江府境内的卫军和民团,都归秦禝掌握,也有上万之数。

    还是要有钱,秦禝心想。他并不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事实上,龙武军能有今日,除了敢于大量装配铁甲和劲????????弩,这比例远高于一般的官军,更与当初那道“兵费由关银指拨”的上谕,实在是有着莫大的关系。以松江和申城的财力。将养着龙武军这一支劲旅。已经是绰绰有余。如果江苏全境在手,那又会是什么光景儿?

    不过眼下还说不到此事。秦禝想了想,问杨秣:“军费上的供应,吴煋那边,有没有叫苦?”

    “就算有苦也说不出。”杨秣对吴熙抱有一份同情,叹息道,“他自从被李刺史李大人月下查账那一回之后。安分多了,除了两军的兵费,现在每月还往曾大帅的大营拨付六万两。毕竟原来只报二十多万的关银收入,现在查出来是近五十多万,那还有什么说的?只有乖乖给钱。”

    “我有一些不明白,”梁熄穿着一身的公服,看上去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这些钱,不是都要交给京城一些么?”

    “哈哈。这些事,你原本不明白。”杨秣看着自己这个女婿。笑着说道,“朝廷办事,也有规章,不是想拿就可以拿的。京饷和漕粮,都是早有定规的正项,依例由地方各督抚的督抚衙门解派。至于关银,朝廷起先是不拿它正眼相看的,就我大夏一年的税银而言,申城这边,不过是一点点杂项银子,有什么了不起?哪里想得到竟能有今天这样的数目!现在战事一起,各地的税银,都被朝廷直接都缴给各处的官军了,更谈不上解京了。”

    “不要最好。我们拿来建军,把隋匪的大都直接给他荡平!”梁熄信心满满地说道。

    “就这么办!等沈先生回来了,你们跟他一起,连着需要补充的军械物资,一并做一个呈文,我移给吴煋备案,请他拨款。”想了想,又加一句:“至于从隋匪那里缴下的军械,还有龙武军自己淘换下来的装备,分给卫军和民团好了——别小看他们,这一会在北边,卫军就打的很不错!”

    这又是一笔银子,不过秦禝想,吴熙也还支应得起。而等到将来战事平息,则申城的关银这一块,只怕要翻上一倍还不止。

    申城一定要抓在手里,绝不容李纪德来插一脚!秦禝比以往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看了看杨秣,沉思着说道:“吴煋那里的动静,请你多关注一点儿。申城的这个位子,李纪德算是盯上了,他不把吴煋整下来,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便宜不落外方,我们可不要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有自己的女婿在侧,杨秣不愿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秦禝还待再说,却见一直等在衙门外面的吴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禀报:“爷大喜!人都换回来了。”

    “好极了!我就知道沈继轩必不负所托。”秦禝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他们到哪里了?”

    “已经进了城,正在来衙门的路上,就要到了。”

    秦禝略一沉吟,扬声道:“放鞭炮!开中门迎接!”

    “放炮——”秦禝的命令,由签押房至大堂,由大堂至二堂,一路传了出去,“开中门——大帅亲迎!”

    沈继轩和赵定国这一行人,由姜泉亲自护送,直到进了松江府的境内,便有沈继轩的中军营接过去,赶往申城。其中赵定国的身子虚弱,特别是左腿伤得厉害,是以一顶软轿抬起,以八名健壮的兵士轮班担当轿夫,奔走如飞,在下午时分,赶进了城。

    赵定国关在苏州的这几个月,无论勇王是软语相待,还是重刑加身,嘴里从来只有两个字,“不降!”。这样的骨气,连看押他的隋匪军士兵,都暗暗动容,虽还不至于敢徇情私放,但外面的消息,多少能透一点风给他。秦禝三月里大破李隗军,全歼隋匪军于高桥的战事,赵定国已经知道了,心中振奋不已。这回伪隋勇王亲率大军,又在申城铩羽而归,更是令赵定国于狂喜之中,又多出了一份渴望,真想亲眼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支军队,把威震天下的伪隋勇王打得如此狼狈。

    然而身在囹圄,死志已决,自知这个念头,终不过是一个奢望罢了。谁知道再过几天,便忽然被从监仓里提了出来,说是要拿去换人。

    这一切,让赵定国颇有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在湖州被困半年,在苏州被关押五个月,这外面的世道,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模样?直到在船上见到沈继轩,一直云里雾里的赵定国,心情上才多少踏实了一些。

    一路之上扈从的龙武军,军容肃穆,行动敏捷,每逢交接之时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地方,不仅装备精良得见所未见,而且看得出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赵定国心想,难怪隋匪要败在他们手上,恐怕就连曾大人麾下和隋匪鏖战了多年的老军,也未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而等到进了申城,赵定国的心情又是一变,不仅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而且想到要面见那位秦大帅,那一份激动和迫切,几乎便压抑不住。

    才望见衙门外的石狮子,已经听见鞭炮响,藩司衙门的大门豁然洞开!这一下,赵定国在轿子上坐不住了,不顾那条伤腿,执意要下轿步行过去,沈继轩死活拦不住,只好由他。

    赵定国的举动,事出有因——秦禝开中门相迎,这是很大的礼遇。

    彼时官场的规矩,只有钦差宣旨,或者上官到府,才会中门大开,这叫硬进硬出。赵定国的本官只是湖州卫军统领,虽加了建州刺史,但是终究还没有到任,在秦禝的面前,仍算下级。此刻身为龙武军统帅的秦禝,大开中门,亲率十余位官绅降阶迎候,自然是为了对这位江南名臣的风骨,表示格外的礼敬。

    人到此时,不能不动情,赵定国这位深沉峻刻、铁骨铮铮的汉子,甩开沈继轩的手,拖着一条伤腿,在众人瞩目之下,一瘸一拐地行到秦禝面前,不去理会在一旁激动得面容扭曲的叔父赵浩浜,亦不待秦禝伸手相扶,双膝一跪,纳头便拜。

    “秦帅,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远初兄,不敢当!”

    赵定国脸上两行清泪,当街一跪,让秦禝心里颇为感动——看来沈继轩所言不虚,此人果然是个重恩义的汉子,拿黄三才换他回来,没有做错。他双手将赵定国搀扶起来,让他与众人见了礼。

    “嗐……嗐……远初,这是怎么说的……”赵浩浜却不像秦禝那么把持得定,握了赵定国的手,打量着自己这个胞侄,哽咽得不能成语,“你的腿……”

    “二叔,不妨事的。”赵定国度过了最初的激动,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大不了以后拄一支拐,照样可以替国家出力。”

    就这样乱哄哄的热闹了一阵,赵定国才由秦禝的亲兵搀着,进了衙署,在花厅中坐了,跟着便有听差奉上热茶,还有一盅热气腾腾的炖汤。

    “远初兄,这是专门替你准备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和山货一起炖出来的参汤,最补元气,你先喝了,咱们再慢慢聊。”秦禝笑着说,坚持让赵定国把汤喝完。

    恭敬不如从命,赵定国只得道声失礼,端起来先喝一口,却觉味道鲜美异常,不由赞了一句:“这汤倒是我们湖州人的做法。秦帅府上的厨子,是湖州人?真是好手艺。”

    “唔唔……说起来……倒是一位杭州姑娘。”秦禝不料他问起这个,支支吾吾地答道。汤是他请白沐箐特意准备下的,自然好滋味。

    等到把汤喝完,两人才切入正题。一路上,沈继轩已经把目前的局势。仔仔细细地向赵定国说了一遍。因此要谈的。主要是日后的打算。

    “远初兄被俘之后,朝廷屡次命曾大帅,加意查访你的下落。及至打听到你被关在苏州,也曾命设法营救,没想到倒是小弟侥幸立了这一功。”秦禝感慨地说道,“我来替你准备公馆,远初兄请好好将养几天,未来的去向。想必朝廷不日就有恩旨。”

    “谢谢秦帅,我住在二叔那里就好,不用再多费心了。”赵定国急于说的不是这个,“我听刘松岩说,秦帅的兵,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打垮了黄三才?”

    “我们守了一个月,大约隋匪的心都已经懈怠了,出其不意罢了。”

    “秦帅何必过谦?我跟黄三才是老冤家,知道他的实力。”赵定国摇了摇头。“这不是出其不意就能做到的事。”说罢,顿了一顿。热切地说道:“湖州的隋匪,我知之甚深。秦帅手握这样一支劲旅,若是兵锋南指,则湖州一带,必定可以势如破,就连杭州,也未必不能打破!”

    秦禝见他才出囹圄,就有这样的精气神,就想称兵去找隋匪军报仇了,心下倒是满佩服的。只可惜他所说的,跟自己预定的路子,对不上。

    “远初兄,我倒不是以邻为壑的人,不过我听说肖棕樘大人在南边打得不错,”秦禝微笑道,“肖大人文武全才,自然是要经略全局的。”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以肖棕樘的雄心,自然是视南方诸州为禁脔,因此龙武军并没有南下的打算。

    在秦禝来说,关注的并不是南下,而是赵定国这个人。他有才华,能干,现在又有了在隋匪淫威之下“坚贞不屈”的大名声,用得好了,将来可以发挥很大作用。他见赵定国脸上微露失望之色,不免要再多说两句。

    “我到底是苏州的官儿,凡事也还要看看刺史大人的意思。对了,李纪德那里,远初兄也该去打个招呼才好,我等一会派人,送你过去。”

    赵定国拱拱手,表示承情:“秦帅,这些我理会得,是我孟浪了。说起来,肖棕樘和李纪德都是曾大帅幕府里出来的,论才能自然是人中龙凤,若是论起气量格局,就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更不能跟秦帅相比了。以后若是有什么能帮到秦帅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赵定国说得直率,秦禝嘴上谦逊,心里却受落了。只是第一次见面,还不到招揽的时候,只要微微露一点意思,也就够了。

    “朝廷如此看重远初兄,自然是要大用的,你的去向,也自然要以朝廷的旨意为准。小弟日后要借重的地方一定很多,只盼到时候,远初兄不要忘了小弟才好。”

    朝廷对“二次申城大捷”嘉赏的旨意,也已经颁下来了。

    现在整个申城的文武官员之中,品级最高的人,现在是梁熄——他以龙武军统领的身份,已经加授了归德大将军,成为从三品上的武官。李纪德也不过是四品刺史。

    张旷和钟禹廷,一个授了从三品下的归德将军,正四品上的明威将军。龙武军的其他将领,亦都各获懋赏,品阶各有升迁。

    得脱牢笼的赵定国,朝命亦是温言嘉慰,让他就在申城将养身体,待复元之后,还要另加任用。

    对秦禝的赏赐,朝廷更是煞费苦心。有李鸿章在,他的官秩不好压了过去,给了一桩极为光鲜的赏赐,立刻便轰动了申城,这是以他御前侍卫的身份获得的——赏斗牛服一件。

    这斗牛服因服装的纹饰,都与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相似,本不在品官服制度之内,在朝制中只有位列三品以上的高官可以蒙恩特赏的赐服。获得这类赐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

    秦禝心想,这样的“恩宠”,现在哥也分上了一份。他在衙署之中,接受众人的祝贺之时,表现得异常淡定,口称天恩,没有丝毫张狂失态的狂喜,人人看在眼里,都暗暗赞一句:真是大有名臣风范!

    然而等他回到后院,尾巴便露出来了——到底是年轻人心性,骤然中了这样一个大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于是在西厢房里,由白沐箐伺弄着,帮他穿戴得整整齐齐,看着斗牛服上的锦纹,顾盼自喜。

    “别说啊,这官制的赐服,还真是有点意思。你们夏人的手艺不错啊”故作矜持之中,有按捺不住的得意。

    “你们夏人?”白沐箐迷惑地问道,“说的你好像不是夏人一样。”

    这一句话,有若雷亟,不仅问得他张口结舌,而且让他从沉醉之中,遽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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