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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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油灯

    乡下的夜很黑，紧挨着的几户人家

    需要用狗吠，提醒彼此的存在

    那些年，乡村贫穷得夜里不需要光亮

    比如三爹，一生没有用过灯

    照样把自己磨成光秃秃的样子

    母亲用一盏油灯对抗着夜色

    昏黄的光晕染着格窗，透出几分暖意

    冬天，风从门缝钻进来

    母亲赶忙用手呵护摇曳的灯火

    那么小心，就像捧起黄灿灿的稻谷

    她的影子，在斑驳的土墙上颤巍巍地抖动

    母亲想用这微弱的光照亮我

    她边拉鞋底，边看着我在作业本里爬行

    她的目光，试图擦去我身上的泥土味儿

    那天，她用墨水瓶做灯时

    脸上似乎有大片的油菜花在荡漾

    这些年，我在教室里发着一丁点光

    这群乡下的孩子，从没有见过油灯

    也没有见过城市里亮晶晶的灯盏

    上课时，我习惯保持合手的姿势

    没有人知道，我是想像母亲当年那样

    有风时，试图让一盏灯保持不灭

    姐姐

    那年初春，空中飘着毛毛细雨

    姐姐，你躺在铺着的稻草上

    再也感受不到寒冷，门外到处是泥泞

    你家的鸡咯咯地叫个不停

    如果是原来，你一定会生气地说

    “都滚出去，没看见来客了吗”

    那天你家很挤，大家来看你最后一眼

    你躺在地上，一个人，那么安静

    姐姐，你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多新衣裳

    那么好看的呢子褂，你一直都不舍得买

    每次来你家，总见你穿着旧棉袄

    很臃肿的样子，就像你家温暖而简单的生活

    病了这么久，你已经很轻很轻了

    小小的身体，占不了多少地方

    房门挂着的帘子，似乎还带着你的体温

    上面绣着花好月圆，一动不动地垂着

    姐姐，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你的两个孩子快要长成大人了

    这些年，他们跌跌撞撞的，被风吹得很瘦

    姐夫在南方打工，一直没有挣到几个钱

    去年肺出血，回来时单薄得像张影子

    那天他们来，我总觉得的你在后面跟着

    就像从前，提着一筐鸡蛋，笑吟吟地

    母亲在厨房悄悄抹泪，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空隙

    十一年了，它一直在那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