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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策?”尚惜愆笑而不答,冲帐外招了招手。只见两名军汉走了进来,每人手捧三套军服,放在桌上。众人愈发莫名其妙。

    尚惜愆笑道:“列位定是怪我故弄玄虚。其实说到武功,在座实以高、彦两位前辈、王师叔、风氏贤昆仲和良朴兄为最。余者虽各具深功,但生死关头,终不忍让各位蹈险。我之所以让圣卿、许兄等人先上,便是盼那畜生将他们一招打飞;换作旁人上前,那畜生见是别派武功,定出重手杀之,那便万事皆休了!”

    那黑袍人微露躁意道:“尚兄说来说去,我还是不懂,即便我等飞出又如何?”尚惜愆诡谲一笑道:“此六套军服,少时便穿在王师叔和良朴兄等人身上;那畜生来时,他六人早站在绝佳的角落。你六人一旦飞出,便向他六人身前飘落,着地后抓起一人,只管向那畜生身上猛掷。那畜生心思都在周围几十人身上,见是寻常兵勇飞来,意下必然松懈。他瞬息间一愣、一呆、一惊,到此又是一懈,武功已打了四分折扣。这机会稍纵即逝,千载难逢!良朴兄,王师叔,高、彦二位前辈!那时你六人切莫犹豫,务以贵派最辣的手法击之。天可怜见能伤了那畜生,他便绝难逃出此帐。尚某纵与他同归于尽,也必含笑九泉!”一番话直听得众人气乱神狂,想到其人如此处心积虑,实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均不由惊讶万分。

    忽听帐外有人冷笑道:“尔等以为这样便能杀了七侯?我看只是痴人说梦!”语音低沉,大有阴森之气。随听一人怪声怪气的道:“咱哥儿俩是菩萨心肠,不忍见这帮熊货白白送命,好歹说和说和,息了这场干戈。”说话之间,只见两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高一矮,各罩白袍。高者脸泛青光,神情木然;矮者面色惨白,毫无生气。这二人信步而入,都是飘飘忽忽,行不露足,直如烟魂一般。众人见状,一颗心猛然提到口边。

    只听那青面人沉声道:“我家圣教主有谕:今夜谁敢伤武魁一根毫发,便是与本教为敌!不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阎罗小鬼,都要将他满门屠灭,鸡犬不留!”语带骄横,大有目空一切之势。众人齐现怒容。

    那白脸男子大咧咧走上几步,冲那黑袍人道:“许先生是金贵之体,怎与这班人搅在一处?来时大明使特意吩咐,不让许先生趟此浑水。许先生这便请罢。”那黑袍人哼了一声道:“他凭甚么管我?凭他是魔教的大魔头么?我早与他恩断义绝,你二人快滚罢!”那白脸男子冷笑道:“许先生也知道武魁与本教的交情,万一他不小心伤了你,大明使脸上须不好看。再说这班人已是死尸,你看哪个不是一脸晦气?许先生纵不畏死,也不该和他们死在一处。”

    尚惜愆喝道:“你俩个东西到此,便是来说这些鬼话么!”那白脸男子怪眼一翻道:“尚三爷是武魁的长辈,我兄弟不敢对你不敬,可你别忘了我神教言出必行,不是轻诺寡信的下流帮会。教主一生最爱七侯,他老人家有此金诺,我看谁敢放横!”

    尚惜愆大怒,喝道:“圣卿,伯生,你六人还等甚么?”六人会意,各从椅中跃起,向二人扑来。几人一般心思,都想看所学之技威力如何。郭、任二人分从两侧出手,疾点那青面人腰腹大穴。那青面人见二人指法曼妙,正欲闪避,不料后背大力骤至,直透脊髓,跟着腰间一麻,带脉六处穴道已被封住。

    与此同时,那黑袍人大喝一声,突然欺到那白脸男子面前。那白脸男子见他目放光华,心头一颤,蓦地里脑如针刺“临泣”、“阳白”、“率谷”三穴已被人拿住,随觉下阴巨痛,扑通跪下身来。郭、任等人又惊又喜,想不到依法施为,竟收奇效。

    那驼背老者五指如勾,抓在那白脸男子头顶,笑道:“魔教妖孽,还敢口出狂言么?”那白脸男子却冲那胖汉骂道:“日你奶奶!老子本钱被你踢断了,你到底是谁?”众人无不大笑。

    忽听一人低宣佛号,温声道:“施主犹出脏口,卵蛋儿似也无事。”话音未落,那驼背老者陡觉指端大震,一惊之下,那白脸男子已然跳起。只见帐中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位年迈的僧人,善目慈眉,各带笑意。一老僧望向那驼背老者道:“这位施主好强的外家功劲!手法怎似是玄门的?这可有些奇怪。”

    尚惜愆心中一凛:“这二人一到,事情可难办了。”迎上前去,拱手道:“不知二位大师光降,当真失礼了。”一长眉老僧笑道:“贫僧来得冒昧,尚居士休怪。这里有敝寺大正方丈一封信函,请居士过目。”取出书信,递给尚惜愆。

    尚惜愆并不拆看,冷声道:“方丈大师必是替那畜生说情。此乃尚某家事,不敢劳贵派费心。”那长眉僧笑道:“居士还是打开看看,免得老衲回去,受方丈师兄训斥。”正说间,忽听那青面人嘿了一声,缓缓站起。郭、任二人都是一惊,想不到此人数处大穴被点,顷刻间便能自行解开。

    只听那青面人道:“老宋,我们走罢。”说着便要出帐。尚惜愆冷笑道:“贵教杀了我四位好友,二位还想走么?”那白脸男子道:“谁杀了你四位朋友?你休要血口喷人!”那青面人道:“不要与他多说,拦住七侯要紧!”说罢又欲出帐。刚迈出一步,脚下陡然踏空,跟着身子旋起,在空中转了两圈。

    那白脸男子失声道:“你你是武当派的王睡仙!”那青面人腰间被拿,只觉身下这人矮小之极,听同伴一喊,直吓得魂飞天外。

    那人哈哈一笑,信手将那青面人耍了几下,懒洋洋的道:“你这魔崽子说要拦住老七,那是何意?”声音含混,犹带睡意。那青面人怯声道:“我我不过信口一说。前辈不要误会。”那人骂道:“小娼妇养的!逗你道爷么?”腕上微微一抖,那青面人顿觉如驾云雾,连翻了七八个筋斗,倒地时已在帐门外。

    那白脸男子早惊呆了,似小儿一般,一动不动。那人道:“你也滚蛋!”飞起一脚,踢在那白脸男子臀上。那白脸男子怪叫一声,好似飞弹射出,竟将帐蓬穿破一洞,远远地摔在帐外。只听帐内欢声一片,众人恶气尽吐。

    帐外二人爬起身来,失魂丧胆,疾向营外窜去。突听北面啸声一响,却又戛然而止,再无声息。二人相视一惊,飞身出了大营,向北纵来。

    正奔时,猛见前面坡上躺倒数人,个个面孔朝下,生死难辨。那白脸男子惊呼一声,忙上前抱起一人,急声唤道:“老孟,你怎么了!”那人半昏半死,二目直视前方,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那青面人目光到处,见余者皆晕厥在地,独一人发出呻吟之声,忙扶起他道:“冯长老,到底出了何事!”那人一脸惊急道:“是是他来了!大伙拦拦他不住!”那青面人道:“你看清楚了?”那人满脸沮丧道:“没没见着人影,却却点倒了我圣火堂八八位长老,不是他还还会是谁!”

    那青面人正要再问,忽听得营内一阵大乱,只见无数支火把燃起,四下里照得通亮。那冯长老惊道:“糟了!别处的兄弟也拦他不住,大明使岂能轻饶我等!”那白脸男子顿足道:“就怕他死在帐内,教主非活剥了大伙不可!”话音未绝,只听营内喊声骤高,数千人齐叫:“切莫走了此人!”人人声虚气乱,似见到了极可怕的景象。

    三人闻声大喜:“难道是武魁不敌,欲离此营?”此念未逝,蓦见营心火光映处,一人腾身而起,耳听得一串清啸,犹似凤鸣鸾啼,这人竟浮空向营外飘去。众兵将哄然大哗,眼见此人捷逾飞鸿,久翔不堕,眨眼间掠出大营,都惊得目瞪口呆,忘了追赶。

    营外三人惊喜若狂,都拍手道:“这可好了!众兄弟捡回一条性命!”那青面人放了宽心,露出笑容道:“平素不知长老功深,今夜众人皆倒,独长老神志尚在,实令小弟钦佩。”那冯长老苦笑道:“哪里是我功深?只为我前年办事不利,教主曾赏下一枚神针,便叮在脑后‘风府’穴上。七侯掌风扫至,立时将我震晕,岂料那神针也离了原位,又将我疼醒过来。唉,这一回可有得罪受了!”

    正说间,只见南面奔来十几条黑影,当先四人身穿白袍,余者红衣黑帽,各带面具。少时到了近前,一白袍人骂道:“好你个老冯!险些害死了众人!你圣火堂如此不济,趁早归入我崇明堂算了。”另一人也道:“多亏武魁怯了,不然大伙哪有命在?原以为你这面最强,想不到他偏从这里入营。”

    那冯长老怒道:“他那个本事,有谁能拦得下?你们俩个侥幸不死,还敢说风凉话!”那白脸男子道:“自家兄弟,别伤了和气,好歹这趟没出差错,已是万幸了。此处非久留之地,还是到前面去等法王罢。”此时营内仍乱做一团。众人也怕官军来犯,遂负了伤者,向南行来。

    约走出二三里路,猛见远处数条黑影晃动。一白袍人叫道:“可是奉日堂的兄弟!”那面闻得其声,似乎十分惊恐,一刹时踪影皆消。

    众人大奇:“何方神圣?轻功这般了得!难道是尚惜愆请的帮手,出营来寻武魁?”正疑时,又有数人自北面奔来,看身形步法,便知都是好手。那冯长老提气喊道:“异域播圣教!”一语未息,那几人同时折身,向东疾蹿。这一展开身法,当真如星驰电走,竟无一不是顶尖的人物。

    众人心头大震:“怪不得武魁入营既败,原来尚有这多高人助拳!”当下不敢停留,忙向南面行来,少时到在一片密林中。

    那青面人见几名长老犹未醒转,说道:“大伙在此歇上一歇,我去迎一迎别处的兄弟。”正要迈步出林,忽听对面马蹄声响,一骑飞驰而来。只见马上之人满身污血,双臂如残似断,一眼望见众人,猛地从鞍鞒上滚落下来。那青面人愕然道:“你你来做甚么?”众人也都目怔口张,吃惊非小。原来这人竟是尚惜愆!

    尚惜愆摔得甚重,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息。那青面人冷笑道:“你费尽心机,非但杀他不得,反弄得自家如此狼狈,又是何苦?他今夜遭此一败,高名尽丧,于你又有甚么好处?”尚惜愆不听犹可,听得此言,不觉放声大哭。众人一愣之下,都乐得前仰后合。

    那白脸男子撇嘴道:“我兄弟好心劝你罢手,你不听也就算了,为何反诬我等杀人?你降不住七侯,也别到这儿来哭天抹泪!七侯是盖世的魁斗,杀亲害故都只好由着他。再要起性,当心他恼羞成怒,把你这叔叔也杀了!”

    尚惜愆闻言,突然抬起头来,大露狂态道:“他为何不杀我?为何要留我一命?他把众人都杀了,为何偏偏让我活着!”那青面人惊道:“你说甚么?”尚惜愆怪笑道:“我四十七位挚友,一夜间都死在我面前!老天爷,你为何不劈死我和那畜生?为何还让我二人共戴一天啊!”众人只听半句,便觉头顶生雷,直炸得神魂飞散。那冯长老惨嚎一声,举掌击在额顶,登时气绝倒地。另有几名红衣教众,各拔尖刀在手,齐奔心窝插落。

    那青面人再也站立不住,瘫坐在地道:“他他出入只在弹指间,如何能将众人杀尽?”尚惜愆悲恐过度,神志已然失常,兀自道:“他把大伙都杀了,连少林派两位大师也死了。这畜生到底是人是魔?”

    那青面人勉强站起,出掌按在他背心,问道:“既是如此,你追赶我等何用?”尚惜愆只觉一股柔和的掌力透入心田,登时清醒过来,变色道:“他他逼我传话给你们,不然便要杀我全家!”那青面人一颤道:“传传甚么话?”尚惜愆闭目切齿道:“他逼我告之你等:不用你明教半分心力,尚景侯亦可傲世横飞!”言罢羞愤欲死,飞身跳上马背,长嚎而去。众人遭此巨变,个个呆若木鸡。

    那白脸男子苦苦一笑道:“好个武魁!真把人逼上绝路了!宋某胆小,不想回去受罪,这便先走一步了。”话未说完,七窍中流出血来,惨笑了两声,便即瞪目倒地。余者兔死狐悲,都盘膝坐下,欲图自了。

    那青面人颤声道:“兄弟们且慢!此事教主并不知情,我等回去求他老人家,或许还有生路。”一白袍人哭道:“我等来时,大明使叮嘱再三,不得泄漏此事。你我回去央告教主,岂不要死得更惨?”那青面人道:“这里都是教内的老兄弟,我不信教主不念旧情,眼看着大伙被人整死。”那白袍人捶胸道:“教主真念旧情,众兄弟哪会落到这步田地?老程,还是认了罢,不然家小也难活命。”

    那青面人怒道:“既然横竖是死,我倒要说个痛快!近年来大明使跋扈专横,连教主也不放在眼里,他到底要”刚说至此,心口突然一凉,低头看时,一剑已透过胸膛。那青面人心跳骤衰,拼尽余力道:“法王,求求你”身子一挺,气绝倒地。

    来人拔出长剑,面露凄色道:“你等随我回去,一切听凭大明使发落。”众人都哭了起来。一白袍人道:“俱明法王,众兄弟都知你心善,求你回报明使,便说我等已被七侯杀了。大恩大德,来世也不敢忘!”来人长叹一声道:“我亦生死未卜,怎敢再去骗他?一会儿众人都到齐了,听他们是何说法。”

    忽听不远处笑声响起,一人朗吟道:“七侯一怒人丧胆,最苦群魔生死难。自古大材终无用,惟伴池蛙戏水边!”众人一惊,齐向发声处望去。只见西边古树下转出一人,年约二十左右,穿一件银丝团领白衫,戴一顶嵌宝逍遥冠,面似堆琼,目炯双星,虽在暗夜之下,仍掩不住夺人英气、遍体风流。众人见了这等美男,恍如潘安在前,都呆住了。

    那法王惕然道:“你是何人?怎敢污我神教!”那青年缓步而来,笑道:“我指一条路径,尔等许能活命。”那法王见四外无人,更觉诧异,沉声道:“你是哪派弟子?师从何人?”那青年俊眉一扬道:“家师大名,你也配问!这里有他老人家手书一封,你回去交给谈化生,叫他少管闲事!”那法王怒道:“你敢直呼圣教主名讳,不想活了么!”那青年冷笑道:“别人称他君皇上祖,我偏唤他化生小儿。你又能怎样?”话音未落,众人齐跃而起,围上前来。

    那青年视如不见,却坐下身来,挥手道:“家师嘱我不得伤犯诸魔,我已满口答应。尔等休要烦我,快点滚在一旁!”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如此目中无人,顿觉七窍生烟。那法王长剑一抖,直刺其喉。只听惨叫声厉,一红衣人登时毙命,那青年却已不见。众人均非俗手,但此人如何施为,竟无人看清。

    那法王一愣之下,四名红衣人已然摔倒。那青年疾旋一周,仅以两指点按,众红衣人尽似木偶一般,应手而仆,手法之奇幻绝伦,直非笔墨可描。

    那法王见五团白影搅在一处,忙上前助战。刚踏上半步,数内已有二人软软跪倒,一人捂胸道:“他是张”蓦然喷出血来,昏死在地。与此同时,另两名白袍人也闷哼一声,向后翻倒,脸上都露出又是惊愕,又是疑惑的神情。

    那法王如梦乍醒,惊道:“你你是张泰斗的高徒!”那青年眨眼间点倒一十七人,直如儿戏一般,听他问话,笑道:“你这厮倒有些门道,中了我一记‘小封关’电指,还能站着说话?你是魔教哪一位?”那法王闻言,忽忆起刺他之时,小腹“阴交”穴似乎跳了一下,当时情急不曾留意,这时听他一说,登感膀胱痛胀无比,尿意难遏。四处看时,只见众人或口角流涎,或胯下湿了一片,个个抽搐不止,不禁魂胆飞扬。

    那青年道:“我已点了众人死穴,你若肯传书给你家魔主,到时可来此处找我。否则半月后一同归天,无人能救。”那法王强忍巨痛道:“张先生早与我家教主有约,不插手本教之事。他是一代宗师,为何出尔反尔?”那青年立目道:“他老人家不为七侯之事,怎会搭理你这班蛇鼠?七侯杀亲坏名,已是寰海难容,再与你等纠缠不清,岂不是逼着天下人尽起诛之?”

    突见一红衣人站起身来,仰天笑道:“人人得而诛之,那也很好啊!就怕世人无此能为!”说罢向林外走去。那青年一惊,飞身来追。岂料此人虽是信步而行,却快得出奇,脚下毫不使力,已柔风般飘出一箭之地。那青年自负身法如电,无奈加力赶了几步,却距那人越来越远,不由暗生惊怖。正要提气再追,体内骤生异状,但觉一股热流悄然而生,流向何处,何处便即酸麻,一颗心突突乱跳,脉颤血凝。

    便在这时,西北方忽闪出数十条黑影,向这面疾奔过来。那青年大恐,飞身跃上一株古松,幸好暗夜障蔽,无人发觉。他隐身高处,急向下望,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原来魔教来了这多人物!幸亏我追赶那人,离了险地,不然性命堪忧。”正庆幸时,一伙人早奔入林中。只听一人叫道:“唉呀!谁伤了这么多兄弟!”此时林中躺倒了二十余人,或死或伤,皆不能动,只俱明法王勉强坐地,景象自是骇人。

    来的这伙惊了一回,却无人上前救助同伴,反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一紫面男子沉着脸道:“你等办事不利,便想使这苦肉计,又能骗得了谁?大明使明察秋毫,绝不姑息败类!”俱明法王身子颤抖,强抬一指道:“平等法王,你我同侍明尊,并无过节,为何要如此讲话?今夜我下三堂兄弟已尽全力,或被七侯打伤,或自尽而死,余者又遭了泰斗公门人的毒手。法王睛目未伤,难道看不见么?”

    那紫面男子勃然道:“自戕乃本教大罪,犯者株连九族!你枉为护教法王,为何不拦阻下属?”俱明法王道:“我不与仗势欺人者斗口。直意法王和欢喜法王在哪里?我只与他俩个说话。”那紫面男子怒道:“今夜本教四法王、二十余位长老同来,却拦不下七侯一人,反害了许二爷性命,过错全在你一人身上!二位法王羞恨难当,已先回圣庙去了。”

    俱明法王冷笑道:“诿过于人,庸夫长技。尔等甘居下流,过恶自然尽归于我。许元净是大明使的兄弟不假,但他飞蛾投火,也算我的不是了?嘿嘿,袁某人执掌妙风堂时,尔曹不过是普通教众。我不信圣教主在世,他敢杀了我!”那紫面男子气极败坏道:“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你想叛教么!”

    俱明法王大笑道:“你等偷改教典,才真是叛教!那第四十三句明明是说‘明尊、明使,祸在两分;一猿随灭,又起风云’,你等为何改作”话未说完,一白衣老者忽走上前来,跪下身道:“请法王自重,不要再提此事。须念圣庙里还有许多兄弟。”俱明法王一怔之下,不由打个唉声,垂下头去。那白衣老者道:“泰斗公的门人,为何来犯我教?是叶继美和王皋么?”俱名法王脸上一红,摇了摇头。那白衣老者惊道:“难道是宗步庭!”众人也不觉露出骇色。

    俱明法王叹了口气道:“是个刚束发的青年,武功确是张泰斗嫡传。”众人见说,都有些不敢相信。那紫面男子道:“松溪先生早无意江湖,怎会再收门徒?你这些鬼话,还是向明使去说罢!”迈步走到一伤者面前,大袖拂处,那人吐出一口黑血,穴道却未解开。

    那紫面男子微微皱眉,又在一人背上揉了几下。那人好似热油淋身,大叫一声,竟晕了过去。那紫面男子焦躁起来,突然绕场游走,在二十几人身上各点了数指。这一来武功尽显,移形换式之快,解穴手法之多,着实出人意料。无奈松溪派之术奥妙绝伦,专闭奇经隐穴,常人不识其径,确是半点勉强不得。那紫面男子出手无功,自觉难堪,喝道:“大伙走罢!”大袖一甩,先自去了。众人不敢怠慢,忙背起死伤的教众,尽向南面追去。

    那青年隐在树上,眼见众人去得远了,大感焦急:“师父命我传书给魔教,我负其所托,这可如何是好?”却待飘身下树,心脏忽狂跳了几下,一口气险些吸不进来。他平生从未遇此怪事,只觉心间每跳一下,周身力道便弱了几分,刹时四体虚麻,几乎掉下树来。

    突然之间,四面晃来几条黑影,仿佛轻烟一般,恰飘聚在树下。那青年心头大震,忙潜息缩身,向下窥望。只见来的共有六人,两人做道士打扮,余者以布蒙面,各罩黑衫。几人来到树下,都不吭声。那两名道士神情古怪,似对另外四人十分不满。

    过了许久,只听一人道:“想不到他如此机警,怎地一眨眼便不见了?”声音浑厚之极,却大有沮丧之意。一道士冷笑道:“他出营时已然力疲,如若放胆上前,未必杀他不得。可惜几位瞻前顾后,轻纵良机。再要杀他,怕比登天还难了!”先一人道:“你怎知他已然力疲?我见他飞出营时,手足并不缩伸,全凭一口真气浮腾,分明内息极稳,哪有半点丹气躁动之象?”

    那道士摇头道:“那四十余人均非庸手,他瞬间便能杀个干净,必已耗尽心力。你不觉他长啸之时,是有意远远送出么?”先一人略加思索,醒悟道:“道长说得不错!以他内力之深,那啸声合当先破云霄,再从高处传下。我真是心思慢了!”那道士叹息道:“也怪群魔从中捣乱,偏在这时现身。”

    正说间,一蒙面人忽笑了起来。那道士不悦道:“足下何故发笑?”那蒙面人道:“我笑七侯聪明绝顶,原来就此脱身。”那道士不解道:“此话怎讲?”那蒙面人道:“你二人不说,我也参想不透。原来他纵声长啸,只为招引群魔。我等迟疑之际,他已借群魔遁形,从容脱险了。”五人听了,齐声问道:“你是说他已知道我们来了?”声音颤抖,极是恐惧。那蒙面人道:“他未必知道我等会来,却早知各派伏于左近。只是众人畏其虚名,存了观望之心,不然确可杀之,一改江湖风貌。”

    突听另一名道士道:“今夜错失良机,贫道深感耻辱!几位素怀大志,可笑临事不决。照此下去,江湖上还是死水一潭,谁都别想出头!”说罢恨然西去,只几个起落,便被夜色吞没。余下几人各自无语,内心显然都不平静。

    过了一会,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朽年纪大了,当初幸有张泰斗压制,才能活到今日。几位虽负大才,终究逊七侯一筹,还是回去掌管好各自门派,不要锐意争锋了罢。他与少林、丐帮皆有极深的渊源,又有玄门九派和魔教撑腰,除非他丧心自绝,否则谁能斗得过他?”那几人默不做声,呼吸却变得粗重起来。

    一蒙面人手抚古树道:“他活一日,我等便痛苦一日,难道上苍降下此人,只为羞辱众生么?”语中满含怨毒,又似有无尽的伤心失落。近处几人不忍听闻,都默默向林外走去。那蒙面人呆立许久,复嗟叹了一回,方失落魄地去了。

    那青年伏在高处,早自惊疑不定,眼见几人去得远了,不禁担起心来:“想不到各派好手云集,都欲杀师兄自逞。亏得师兄入帐即出,震怖群雄,否则稍一耽搁,众人必蜂拥而入,害了他性命。”正思间,树身摇动起来,只听咔嚓一响,那树竟从底部折断,直将他甩了出去。此刻他全身酥软,尚不及常人灵活,这一下从高处坠落,实实砸在地上,险些背过气去。

    孰料经此一摔,反震通了经脉,虽是眼冒金星,手足却生出些气力。他忍痛爬起,眼见古树断裂之处,正是那蒙面人抚摸过的地方,暗惊道:“难道这人功深至此,不露丝毫痕迹,已将树脉震断?这份含蓄深敛的内劲,可实在少有!我须及早见到师兄,嘱他加倍提防。”当下盘膝而坐,遣运真息,欲复功力。不想那一身玄门内功,似已遁出了体外,丹田内空空如也,半点散息也聚拢不得。

    他心中一急,胸口又复狂跳,耳中一阵嗡鸣,随之静得出奇。蓦地里只觉身体膨胀开来,如坐云端,百般幻象,尽浮眼前。当下大叫一声,往后便倒,竟晕了过去。

    那青年昏倒在地,少时醒转。睁眼看时,只觉林木高有万丈,直刺青暝。他知所见皆幻,不敢贸然行功,静坐许久,物象始复原貌。

    他神志已清,体内异状未减,不由思及:“莫非我近日行功出了差错?可师父他老人家法眼如炬,又怎会看不出来?”思来想去,茫然无解,只得放下念头,起身出林。

    他全身乏力,挪步艰难,才走出二三里路,已累得筋疲骨软,身似火烧。此时天犹未亮,满目黑魆如嶂。他坐下身来,只想歇息片刻,再向前行。孰料方一坐地,倦意顿生,不知不觉中,竟自沉沉睡去。黑甜之乡,光阴易过,少年多梦,不觉北斗初横。

    正睡得香浓,忽听得耳畔咚咚声响,有如擂鼓相仿。他一惊坐起,只见身旁站了一人,蓬头乱服,正含笑望着自己。

    那人见他已醒,龇牙一笑道:“年轻人如此贪睡,不怕丢了性命么?”那青年见是个奇形老丐,不悦道:“我自安睡,叫化子何故扰我?”那老丐端祥他半天,点头道:“怪不得他老人家破例,果然生得俊俏!”

    那青年听他话外有音,疑道:“你是丐帮中人?”那老丐笑道:“任谁破衣烂衫,便是丐帮中人?我偏就不是。”那青年道:“不是最好!你便是丐帮之主,也不过腌臜蠢物,有甚么了不起!”

    那老丐摇头道:“到底是年轻人,性命只剩下半条,还这般气盛。”那青年愕然道:“你你说甚么?”那老丐嘿嘿一笑,掉头便走。那青年叫道:“老丈止步!我有事求教。”那老丐边走边道:“你只管刚强使性儿,何必唤我回头?”那青年道:“你怎知我体内有异?”那老丐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道:“伤你之人想要见你,你肯随我去么?”

    那青年惊道:“谁能伤我?你休想引我入彀!”那老丐哂笑道:“张泰斗传了你一身绝学,你却连谁伤你都不知道,可见还差得远了!你到底去是不去?”那青年傲然道:“去又何妨?倘是虚妄,我不饶你!”那老丐咕哝道:“世事真真假假,那也难说得紧了。”上得前来,将那青年背起,大步向南行去。那青年只觉此人年纪虽老,却是一身健骨,极赋神力,背上负了一人,直似无物一般,脚下轻快无比。

    此时天光已亮,野外清气爽人。那老丐迈开大步,一口气走出七八十里,兀自不露疲态。那青年不知他欲往何方,眼见他折而向东,行有数里,忽又向南拐去,心道:“这是甚么走法?与人捉迷藏么?”

    二人一路南来,始终未交一言。那青年难卜凶吉,索性伏在那老丐背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猛觉一阵颠簸,不由惊醒。启目看时,只见群峰夹峙,怪立危崖,原来已在山谷间。

    那老丐停下脚步,喘了口气道:“且让他们找上半日,到了晚间,便奈何我不得了。”说罢将那青年放坐在地。那青年道:“莫非有人尾随于你?”那老丐道:“何止是有人?那后面跟的可都是厉害脚色!我不把他们引进山来,三五日也脱不得身。”那青年道:“众人追你做甚么?”那老丐道:“我一个要饭花子,哪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唉,谁想会闹出这种事来!”那青年道:“你若觉难以脱身,可弃我自去。”那老丐笑道:“我便有吃雷的胆子,也不敢把你丢在荒山。你们都是天上飞的英物,老叫化能在地上驮你一程,已是大有余荣了。”那青年道:“足下一身外练横劲,罩护得周身如铁,晚辈很是佩服。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老丐笑道:“这话若出自旁人之口,我也当他夸我。公子是张泰斗的高徒,哪会把外家这点末技放在眼中?老叫化年轻之时,只爱练些外壮的功夫,到头来弄得周身奇硬,不入流品,那也是天资使然,且无公子这般好机缘。”那青年道:“外家功法确有缺憾,恰如铁柜装瓷器,表皮虽然坚硬,内里实脆弱不堪。倘遇我玄门高手,终不免一触即溃。”

    那老丐道:“这也未必。当初年帮主仅凭一套‘大捩云掌’,便几乎打遍天下,连武魁也夸他是外门奇手、攻不破的金身。以武魁内力之强,犹须运指连点经外三大奇穴,内劲始能透入。他二人彼此倾心,当场结拜,遂成一段佳话。这事公子不知道么?”

    那青年道:“年运久只是特例,说来还是有破绽。不似家师他老人家,通体空明一片,神行机圆,无所不适:触其身如探虚物,犯其体似逢神怒。那才是悟道参真的至法。”那老丐道:“张先生是神仙一流,常人怎好与他相比?但说到叱吒高标、万夫皆废,人皆谓七侯已高过他老人家。”那青年默不做声,继而叹道:“家师乃继往开来的巨匠,师兄却是傲类独绝的天才,那是不能比的。”言罢颇有些意兴阑珊,就此收住话头。

    那老丐也不多说,取出些食物,递了过来。那青年厌其不洁,微微摇头。那老丐也不再让,自己吃了起来。那青年见他狼吞虎咽,只一会儿便吃个干净,心中暗笑。

    那老丐吃罢,却将破袄脱下,赤着上身,抓起虱虮来。此时虽是初春,朔风犹能入骨,他却心恬意舒,浑若无事。那青年愈觉好笑,侧过头去,不愿观其丑态。那老丐除尽虱虮,便即躺倒在地,破袄丢在一旁,不久鼾声大作。那青年心道:“这人如此雄健,实属少见!听说丐帮多有异士,倒也小觑不得。”

    总算捱到天黑,那老丐方自醒来,披衣而起,抻个懒腰道:“陈希夷一睡百日,那是何等的福气!我便苦在食肠宽大,不能服气餐霞,下辈子倒要托生成猪狗,享上些懒福。”那青年见他醒后面色红润,神满气旺,心道:“看来外家功法,也并非一无是处。”

    那老丐又将他背起,笑道:“老叫化背着小泰斗,这份擎山托海的蛮力,那可是天下少有!”健步如飞,向山外奔去。那青年察觉他气力大增,心下暗赞,不知怎地,竟对他大生好感。一路无话,少时出得山来。

    是时太阴渐满,穹隆星稀。那青年功力未复,冷风吹来,不由打个寒噤。那老丐笑道:“叫化子脏衣破袖,公子定不肯穿,不如生个火炉给你。”言犹未了,那青年忽觉他背上奇热无比,一股暖流透胸而入,寒意顿消。

    那老丐道:“只为公子血脉凝滞,老叫化方敢卖弄。换做平时,可不敢向贵体传功。”那青年道:“你这门功夫甚是霸道,似专聚督脉之气,由脊中逼向四体,久了是要伤身的。”那老丐道:“公子是道家的无上法门。老叫化没甚缘法,只好练些粗浅的玩意。”那青年道:“可惜你不能入我玄门,否则三年之内,定教你脱胎换骨。”那老丐笑道:“来世便托生为犬,也要到全一门下守户!”

    二人闲聊语多,渐次情洽。那青年几番引诱,欲询他往见何人,那老丐皆笑而不答。那青年料他无甚恶意,便不多问。

    不觉又走出五六十里,却来到一片莽林中。入林未深,忽见前面闪出光亮。那老丐吃了一惊,掉头便走,突然间锐风袭来,两件利器直射胸膛。那老丐低吼一声,陡然跃起,带着那青年向后折荡。那知利器追身而至,似活物一般,缠向腰间。那老丐势竭难变,倏伸大掌一抓,居然将二物绰在手中。这一下胆量极大,手法更是巧妙。那青年见了,也不禁喝了声彩。

    二人落下身来,只见对面站了两名年轻道士,长剑在背,面有愠色。那老丐见掌上之物诡状殊形,平生从所未见,心头微微一沉。便在这时,二道已拔出长剑,扑了过来。那老丐瞧二人身法矫健,蓦然翻掌直击,拍向一人面门。那道士不闪不避,长剑一抖,平削他手腕。这一剑好似奔泉出山、清风振叶,自然而然,只是快得出奇。那老丐一惊之下,险些被来剑所伤,忙侧身起腿,向另一人踢去。那道士不慌不忙,运剑刺向他膝盖,微风一过,高韵随生,剑式婉丽多姿,剑意却深险难测。

    那老丐料不到二人剑法如此之高,忙收足高跃,向一道头顶抓去。那道士长剑上指,剑点飘忽不定,封住他斜滑之路,对来掌却不理睬。那老丐大急,偷起一足,踢向他面门,不待对方回剑格挡,猛地抓住剑身。那道士不知他肉掌如铁,竟能放胆夺刃,待要松脱长剑,胸口早吃了一拳,不由向后飞跌,怦然倒地。另一道见状,胆气大衰,忙冲林中喊叫。那老丐趁他分神,一掌印上其背。那道士哼也不哼,当即昏倒。

    那老丐不敢稍停,飞身向林外蹿去。忽听那青年叫道:“快趴下!”那老丐应声卧倒,只觉头上恶风袭过,数件奇形暗器疾如流星,都射在前面一颗树上。那老丐跃起回望,只见十余丈外站了七八个道士,居中一顶大轿,阔如巨屋相仿,里面不知坐了何人。

    稍一迟疑,便有一道纵了过来,竖掌直击,拍向那老丐心口。那老丐见此道年纪甚轻,不觉大意,仗着铁掌功深,起掌迎了上去。那道士冷哼一声,任他大掌撞来,并不换式。那老丐甚是诧异,陡然压住他手臂,足下骤一使力,欲将对方惯出。岂料这一下力道虽猛,却问不动那道士一臂。那老丐大惊,急忙后跃。那道士欺身而入,一指轻轻柔柔,点向他面门。此一式味淡意深,天然入妙,飘缈而来,莫辨行止。那老丐无从拆解,突然大吼一声,铁拳如飞箭离弦,击向对方小腹。那道士面露轻蔑,右掌一划,将来拳带在一旁,骤然潜上半步,抬腿点向那老丐下腹。

    那青年咦了一声,叫道:“快击他左肋!”那老丐顾不得防护小腹,忙依言出掌。那道士一愣,侧身向他脖颈抓来。那青年忙道:“踢他‘中庭’!”那道士神色一变,不待腿来,急忙跃开。

    那青年附在老丐耳边道:“他再上时必拿你左肩,你一闪避,他便踢你‘中市’、‘阳关’;你如高跃,那便输了。记住速击他‘五枢’、‘维道’,此人必败。”话音未落,那道士果然飞身来拿左肩。那老丐万虑皆抛,一记“小旋风腿”横扫而出,正踢在两穴之上。那道士大叫一声,斜斜飞了出去,尚未落地,热血已窜起两尺多高。那老丐料不到这一击威力如许,眼见那道士血溅襟衫,双目紧闭,心下微感歉然。

    便在这时,又有一道飞纵而来,长剑似狡兔乍惊,直刺那老丐心窝。那老丐背负一人,毕竟不便,勉强躲了开去,已惊出一身冷汗。那道士占了先机,长剑陡起猛落,跳荡惊飞,一路快剑使到妙处,当真如迅电过隙、流泡灭影,令人目眩神骇,应接不暇。

    那老丐狼狈万状,不由低呼道:“你还不帮我!”那青年初见此路剑法,心头大疑,闻声忙道:“你不要躲闪,只斩他右手腕脉。”那老丐见对方剑似飞花,手腕灵活之极,气苦道:“那怎能办到?”那青年道:“你不要多想,我自帮你!”正说时,长剑又挟风而至。

    那老丐不敢迟疑,急斩向对方手腕。那道士腕子一转,长剑向上弯曲过来,挑奔他眉端。那老丐躲闪不及,只道一目必损,不期来剑倏地撤回,那道士一脸惊愕,望向那青年。

    原来二人相搏之际,那青年一指暗出,虚点那道士右肩。那道士不知他全身无力,只觉这一指秀曼风流,意象奇高。他心神已分,手臂不免僵硬,虽知一剑可刺伤那老丐,但手腕也必被对方斩断,只得收剑后退,弃了攻势。

    那老丐信心陡增,猱身而上,连发七掌,掌风包笼住对方上身,不容他随意出剑。那道士剑法一变,剑气如秋水激长,将掌风割得破碎支离,旋即运剑平刺,一刹时竟攻来一十四剑,剑点之诡异飘忽,实令人瞠目。那青年一手撑住老丐肩头,一手连出数指,虚应其剑。那道士本可刺中老丐,却已无心理他,只专注于那青年指端,不断衍式生奇。

    那老丐早惊呆了,丝毫不敢挪动,心中暗想:“怎地江湖上出了这多后起?老叫化便再练一世,怕也赶之不上。”

    斗到酣处,那道士忽跃开两步,收剑道:“足下剑法实在高明!如在地上比试,贫道有败无胜。”那青年改容道:“你我同为一宗,并无高下之别。道长甚有风范,令人起敬。”那道士不再多言,拱了拱手,携剑回返。

    那老丐回过神来,正欲离去,只听嗤地一响,一物自轿中射出,疾向他前胸飞来。此时二人距大轿足有十余丈远,那物却说到便到,硬是躲闪不开,砰地一声,正撞在胸口,那老丐健硕的身躯竟倒飞而起,直摔在四五尺外。那青年随其跌倒,大惊失色,眼见轿帘未掀,愈觉骇然。

    却听轿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是玄门弟子?”语声缓慢无力,口气却甚为不屑。那青年略定心神道:“不错。阁下是那一位?”那轿中人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师父是谁?”那青年道:“家师便是泰斗公松溪先生。”那轿中人似乎一愣,旋即冷笑道:“泰斗公?嘿嘿,这么多年了,他还用这名头欺世?正所谓老而不死,当呼为贼。”那青年怒道:“阁下藏头露尾,为何不现身一见!”

    那轿中人也不恼火,有气无力的道:“叫化子是丐帮的么?你这身横练功夫,倒也不错啊!可是年承嗣传给你的?”那老丐瘫卧在地,只觉飞来之物已嵌入胸骨,强提一口气道:“老帮主过世多年,没把本事传给众兄弟。叫化子武功低微,阁下何必多问!”那轿中人道:“年承嗣死了么?这倒有点可惜。唉,今后再没人能练成那种笨功夫了!”说着急喘了起来,含混着道:“杀了他们罢,免得到处乱讲,泄我行踪。”二道拔剑上前,便要行凶。

    忽听一人道:“二位慢动。杀生害命,可不是修道者所为。”二道一惊回头,只见背后站了一位老者,身穿布袍,神情落寞,正自负手远眺。远处几道俱是一呆,谁也没看清这人从何而来。

    二道虽是心惊,手上并不迟慢,两口剑各吐青芒,刺向地上二人。蓦地里下体一轻,身子横着飞出,落地时双膝上盘,如同打坐。看同伴时,相距已在三丈之外,情状一般。

    只见那老者动也不动,两口剑不知何时,已落在他脚下。二道急欲跳起,身子却似被地面吸住,明知穴道不曾被点,偏偏起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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