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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网 www.lwtxt.org,曹家桥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赤脚!还是个十五六岁孩子!

    “大哥,你就给我一支吧!”他的小手在战抖,失去光泽的眼眸里流露出恳切的目光。

    “你要烟干什么?小小年纪难道已沾上抽烟的嗜好?”我带着责问口气说。

    他脸绯红了,手渐渐缩了回去,低声喃呢:“太疲倦了,想抽根烟提提精神再往前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达红太阳升起的地方。”

    原来是为追求崇高的目的,我还能忍心拒绝这小小的乞求,于是把烟扔了过去。

    孩子点燃了。

    他显然从未抽过烟,抖抖地吸了一口,一阵激烈地咳嗽,稍停,他抹抹眼泪,咬了中牙,闭住眼睛狠狠吸了起来。太猛了,孩子受不了浓烟的剌激,很快卷缩一团,接着左右摇晃,不一会,踉踉跄跄向前跨了几步,地上印着他带血的脚印,突然仆的下,整个儿沉沉摔倒在雪地上,晕了过去

    我急忙上前,把他扶起直喊:“怎么啦,小同志醒醒,快醒醒!”

    路上在走的人也络绎围拢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孩子抬到路边的田塍上,有的揿鼻子,有的按胸脯,啊的一声,他终于苏醒了。

    “呵,你这狗崽子,胆子不小,谁让你混进长征队伍里来的?”人群中闪出个虎彪彪的男青年,一边吼叫,同时抡起手扇孩子耳光。

    我气极了,一下子把他拉住:“你为什么打人?”

    男青年冷笑几声,朝着四面拥上的红卫兵不小将大声地说:“我认识他,这小子的爷爷是地主,父亲是反革命!想混进革命队伍搞破坏,打死都活该!同学们,走,不要管黑八类的孝子贤孙!”嚷完,他又振臂高唱:

    “滚,滚,滚!滚他妈的蛋!”

    他似乎是个头头,围着的小将们都跟着激昂地唱开了,混乱歌声中夹着揪人心痛的嘲弄、漫骂及鄙视。

    很快,人群在嚎叫中散开,长征队伍的洪流又滚滚向前,我和孩子都像被遗弃,孤零零相对呆在雪地上。孩子的手痛苦抱着头,辛酸,委屈的眼泪顺着红肿腮膀无声地往下流,他的头慢慢抬起,虔诚地向前凝视,嘴里一遍遍自责:“我有罪,我有罪!伟大领袖,我恨地主爷爷,反革命父亲!我只身走出来就是为了赎罪,我什么时候才能加入革命队伍,毛主席你老人家救救我吧!”说着说着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以乞求的目光对着我:“大哥哥,到了红太阳升起的地方,我能不能不赎完罪?等赎完罪我能不能和他们一样戴红袖章,跟随红彤彤的旗帜参加革命,做一个誓死保卫毛主席的红卫兵小将!”

    我用什么话回答呢?多么天真无邪,多么淳朴稚嫩,为什么在他幼小的心灵承受如此重大的负荷!

    “小弟弟,你能脱离家庭,主动参加长征,这肯定是革命行动,是对旧阶级的叛逆!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吗,‘不管什么人,只要他愿意革命’他老人家是大家的亲人,他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我只能用流行的大道理对他进行安慰。

    “真的!”孩子的眼睛闪出亮光:“大哥哥,毛主席号召我们学习老一辈红军战士,我徒步长征二十多天,什么苦也不怕,用自己的行动重写自己的历史,你说,老人家他能知道吗?”

    “能,他一定能知道,他是最爱孩子们了。”我含着眼泪鼓励说。

    “那么刚才打我的同学是错还是对?”

    我被子问住了,一时想不出解释的话,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孩子挂着清水的脸庞开朗起来,他支撑着站稳,整理一下衣襟,朝我顽皮地笑笑后扭头坚毅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显然人很虚弱,洁白的积雪上连出一条歪斜的赤裸脚印。后面的队伍过来,他不敢加入进去,只是畏缩一旁,踩着众多踏实的路前去,留下点点殷红的斑迹。渐渐地渐渐地远了,升高的太阳映出雪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向前,向前,向着红太阳升起的地方。

    十几年瞬息逝去,每当我想起这双孩子的赤脚印痕,每当我清晰忆起雪地上沾着血水的脚印,我总感到有一股冲动的力量,把自己在瘦乏麻木中惊醒,为了再也不能重复现代迷信的重现,我要用自己的脚印与亿万儿女一起,(包括业已长大的孩子)去开创伟大民族新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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