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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小说网 lwtxt.org,陈传龙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我驾车去山西,天麻麻亮时进入临汾市区。正值隆冬季节,山西的天气格外冷,经过一夜奔波,又冷又饿,疲惫不堪,想找个路边小店吃点东西,歇息一下。正在这时,车熄火了,我连忙下车查看,掀起引擎盖一瞧,电瓶坏了。

    常出车的人都知道,车一旦在路上抛锚,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惹事端,搞不好就会被人盯上敲竹杠。真是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毛病,再过一会儿警察上班了,还可能以妨碍交通为由把车拖走,真要那样可就惨了,光罚款也得几百元。我心急如焚,左顾右盼,也没发现汽车修理部。车上就我一个人,惟一的办法就是找个车拖着,开走,再想其他办法。要说起来,拖车也不是多难办的事,钢丝绳往上一挂,钥匙一拧,病车一点着火,完事。就这么简单。要是在改革前,少说也得停下三五辆车帮你出主意想办法。不是吹牛,我出生于驾驶员世家,小时候经常跟随父亲出车,这样的事我亲身经历得多了。此一时彼一时,毕竟现在社会不同了,离开钱什么事也办不成,尤其在外地,离开钱寸步难行。就我驾驶那辆小车,轻得很,力气大的一个人就能推走,但要让其他车拖一下就不一样了,少说几十块钱,多则上百元。类似的麻烦,我经历过的多了,不奇怪。

    于是,我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耍了个小手段,摸出两张五十元的票子,一个口袋装一张,先给五十元,就说没钱了,尽量说得可怜一些,让同行同情,实在不行,赖不过去的话,只好把另一张也摸出来。俗话说,在家不算难,出门难煞人,我驾驶的是一辆挂着河南牌照的车,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山西,司机们都精明得很,一看是外地车,还不狠狠宰一把呀,没办法,难在这里了,也只好认宰吧。

    刚一转身,迎面过来一辆大货车,空的,车身污黑不堪,很容易让人猜测到是一辆拉煤车。我举起手摆摆,司机停下车。司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戴着一顶毛皮大帽子,脸上没洗净似的沾着黑灰,十分滑稽的样子。我满脸陪笑地掏出烟敬上去,极尽谦恭地说:“师傅,能不能帮我拖一下车。”说完,扬手一指,让对方看看我开的是一辆一吨小皮卡,不费劲就能拖动。煤车司机举起手示意一下不会抽烟,朝我的车瞟一眼说:“好吧。”小伙子的爽快劲倒让我满腹狐疑了,依照惯例,司机会毫不客气地说出多少钱,愿意先交钱,不愿意,脚尖一点油门,一走了事。小伙子没讲价钱,是不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呢?拖完车再狠狠报价钱,你也不敢跑,反正你是外地人。

    小师傅开始提车、倒车,尽心尽力,仿佛得了极其丰厚的回报。我更加惴惴不安了,可是,拦了车也不敢再让人走呀,给多少都认了,大不了再掏一张四个人头的。煤车司机取出钢丝绳,钢丝绳也是黑黢黢的,不堪入目,一摸,如戴了一双黑手套。我们很快连接好两辆车,轻而易举就拖着了。小伙子摘下钢丝绳,咕咚一声,一使劲甩到车厢里。我连忙凑上去掏出烟,嘿嘿一笑说:“师傅,辛苦了,来,抽支烟。”我做了被宰的充分准备,先搞好关系再讨价还价,总要好一些,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煤车司机举起黑如浓墨的手,又一次朝我一摆,没说一句话,脸色铁青十分生气的样子,朝车头走。我暗自揣摩,这次遇到茬子了,连烟都不抽,还会给你情面?喝油的——开车人都戏称自己是喝油人——哪有不会抽烟的?我心里暗暗叫苦,二百元肯定不够,至少还得再加一百。

    小伙子上了车,车起动了,缓缓移动了。看来,小伙子准备把车停到路边好好和我理论一番了。

    然而,车没有停,径直开走了,眨眼间就消失在远处的晨雾中。我拿着烟呆呆的发愣,问自己,这是真的吗?不会吧,但是,这的确是真的。小伙子连支烟也没抽就走了,真不可思议。

    事过去了多年,我常常向同行们说起,有的人相信,有的人说我胡编,哗众取宠而已,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时常向人谈起。

    那位不知姓名的煤车司机,我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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