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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你就像这棵庞然大树,遮天蔽地,给了我无知觉的十六年,弟子如今才领悟您的深恩啊。

    天色更暗,若是我能离身观照自己,想必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年轻面孔,而看不清脸上欲哭无泪的神色吧。

    缄默与黑暗中,我不知转了几多心念,又一阵风吹过,我衣袂轻扬,顺势提劲轻身,踏枝踩叶,一步一步地迈步前行,如履平地,到了伸展的枝叶边缘,我一脚踏空,提足的姿势却凝而未变,身儿直落,“咚”的一声,踩得地面似乎摇动,回劲沿足而上,满身被震得一痛,我却稍不停留,脚下变劲,身子飙飞而前。

    “是谁?”

    附近赶过来一个全真道士,掠近拦截,严声喝问。

    全真道士,到哪都是这副嚣张的嘴脸么?掠过中我迅疾地瞥了一眼,并未作答,前飞不止,那全真道士出手欲拦,我陡然加速,发掌吐劲。

    “你……”

    “噗!”

    一掌印实,他眼儿瞪大,再也发不出声,身子飞跌丈外。

    第一次杀人,我看也没再看一眼,径自前掠。

    我内息奔腾,心魂入境处,一时没入地面,一时高飞半空,身影时隐时现,转瞬到了自己的院外。

    “嗖嗖嗖嗖!”

    奔得过急,正欲收势停身,长长的篱笆竹围,陡然射出一排如急箭般的东西,我不暇闪避,扬袖挥挡,那东西却非硬直的,软软的沾上身。

    “什么鬼东西?”

    我一边运劲护身,一边提袖细看,黑黏黏的,污了满身。正疑思间,只听胡九在院内大声呻吟,莫非有敌来袭?

    我闪身进院,只见胡九独自一人躺在院内一张卸下的门板上。

    “少主吗?咳咳,中招了是不是?那是十妹摆弄的东西,哎呀,你进自家院子,跑这么急,又动什么内息呢,这可不触动机关了?”

    “他们几个呢?”

    “出去办事了,篱笆上那个‘现形水’,是师妹午后安设,专门用以对付隐身者的。隐身须提动内息维系,只要一近这个院旁,‘现形水’射出,隐身者便成污狗了,一时半会,‘现形水’是弄不掉的。”

    “这鬼玩意有没有毒?”

    “放心,十妹不肯轻易使毒的,喏,她房中桌下那些枯叶,便是去污药,你拿去沐身吧。”

    “你躺在院中干嘛?”

    “吹风啊,我以秋风之凉,吹我的热怀……啊!少主,踢人可不好,何况我身上还有伤……”

    “哼!东府有那半个诗人就够了,你居然也想凑热闹……”

    “呜呜,冤枉啊,打死我也不愿冒酸,这是三郎的原话,他说我的内功路子与旁人不同,宜‘以秋风之凉,发散热怀’,如此,伤才好得快!”

    我已不愿多搭理他了,取了药,吩咐小萍、小宛送来热汤,沐身更衣过后,宋恣几人已回来了。

    京东人语风尘仆仆,一脸很辛苦的样子,道:“啊,总算没有白走一趟呀!”

    宋恣道:“十妹猜得对,术士一旦择地,必精心布置,不愿轻易挪窝,那两名蛇山术士还呆在老地方,已经被我们料理了!”

    躺在院中的胡九不甘寂寞,隔门哇哇插话:“很好,很好!这次突袭,斩去了怨憎会的爪牙,若能激怒怨憎会,现出形来,则更妙了!无须拐弯抹角,弄什么婚仪诱敌那么麻烦,大伙儿痛痛快快地手底见个真章!别他娘的捉什么迷藏!”

    宋恣微笑道:“这些术士们鬼门道真多,若非十妹技高一筹,应对豁如,要除去他们还真棘手!”

    京东人语道:“我还是初次见霍姑娘下手这般狠,招招狠辣,压根未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一迳将对方扑杀送命!”

    霍锦儿始终未正眼向我,此时略带扭捏,其声婉转,轻声道:“那也是因人而为,蛇山术士花样很多,又出手阴毒,若给他们片刻缓手机会,咱们的人就会有所损伤,再说,蛇山术士,日趋下流,为祸不浅,下回再教我遇见蛇山余孽,也是照样狠施杀手!”

    我未应片语,每个人狠施辣手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如我方才击毙那全真道士,本来并无多大必要,只不过是我一时的心证而已。

    ──师尊,我定要为你仇!

    “少主,”

    京东人语嘻嘻而笑,道:“听说你中招了,‘现形水’的滋味如何?”

    “夜了,各位辛苦,早些回去歇息!”

    我站起身来,淡淡道:“往后有何行动,至少先禀知我一下罢?”

    几人讶然相望,支吾片刻,均仓皇告退。

    他们篁夜归来,兴冲冲向我呈告战绩,不无邀功的意思,其事表明,他们心目中还是当我是东府之主的。但东府群龙无首惯了,行事有一出没一出的,自作主张,有无我这个东府少主都一样,如此下去,毕竟成不了气候。

    我误中“现形水”故意借题发挥,表露不快,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威望未立,想要他们这帮老江湖俯首听命,自然很难,只不过以此提点他们一下,不要老将我当个年少无知、徒有名分的摆设。

    毕竟无知无觉的日子,有师尊恩赐给我就够了。何况世事变易,人总有自己长成大树的一天,再也不能在他人的庇护浑浑噩噩、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

    他们几人走后,我吹熄了烛火,以冷水洗了洗面,躺在床上,睁眼无眠,直至凌晨,方朦胧入睡。

    全道道士园中弃尸的消息,次日才传开。全真道士们查出死者乃受“丹气”击腹而亡,遂认定是身具结丹修为的怨憎会高手所为。→文·冇·人·冇·书·冇·屋←没有一人哪怕半点怀疑到我身上,想来昨日厅中相斗,情势混乱,无人留意到罗侍卫那半声含糊的“丹气”二字。

    我的掌劲,两番被指认为“丹气”那就不由我不加以深思了:对自己的内功修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莫说离结丹尚远,连蕴变成丹所需元气的三成都达不到,内息之所以被频频误认为“丹气”应是那青阳丹气所含的特性。吸纳的外气有丹性,毕竟与自己修炼到结丹的程度,境界不可同日而语,那仅是“像”却非“是”

    换了之前的虚荣,我或许早拿这似是而非的丹气向师兄、师姐们炫耀了,如今却只有深觉惭愧。

    那全真道士也算没白死,至少府中众人警于此事,大为紧张,调整了布防,之前只是针对怨憎会的隐遁术及他们大举攻袭时,大家议定如何协力应对,其他方面,府内高手,仅将注意放在府中要紧的目标,如贾似道、胡氏、大夫人、两位公子等人身上。现下却重新作了分派,全真道士负责前院三进正房,包括贾似道、胡氏、大夫人的居处,雀使门下负责棋娘院子周围,也就是园子东南一带众姨娘所处的别苑,东府几人责无旁贷,很自然地将两位公子划入守卫范围,连带挨得较近的齐管家等仆从,也在职责之内。

    各处的巡守夜值,必有高手领护,不再任由小喽罗瞎走。外围的院墙,由霍锦儿、雀使门下布置,铺设了法障,又在四处布下群鸟察敌告警,入府之关,则由全道道士与贾府护院把持,不让外人混入府中。

    我对东府几人也作了分工,霍锦儿重在设防,宋恣重在巡察,京东人语则兼任联络外事,留意东府那边的消息动静,另召来宋恣的两名弟子侍侯重伤的胡九。

    宋恣与京东人语听了我的分派,未露声色,只点头告退,霍锦儿离去时,却抬眸暗窥了我一眼。

    “霍姨,有劳了。”

    陡然与她目对,我一时难以受她眼波之亮,不由冲口打破了闷局。

    霍锦儿却已转身,未作应答,只身背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低头出屋了。

    贾府上下纷扰了一日,到了晚间,传来陆家的消息,婚仪定在三日后举行。

    众人枕戈待旦,时刻留意事变。

    当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霍锦儿几乎占据了我梦境全部──不是淫梦,而是她无所不在,逼得我透不过气。醒过来时,她的身言举动,犹历历在目,宛如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实在奇怪,难道她夜里在练什么鬼功,搅扰得旁邻都睡不好觉?

    带着没睡好的怨气,我起身洗漱。低头洗面时,脑中闪过一个影像──隐约中霍锦儿推开房门,走入了院子,在俯身拂弄盆栽之花。

    我急离了漱盆,走到外屋,临窗一望,果见霍锦儿的背对这儿,俯背弯身,以手轻弄看视檐下的盆中菊花。

    我心砰砰急跳,莫非不是她练什么鬼功,而是我通了预感之能?正在这时,霍锦儿忽然回首望来,我忙避开了窗口,心跳片刻,再望去时,霍锦儿已避入屋内。

    这个上午有数次类似的知感,除了她,并未感应他事,其状又不大像预感之能,搞得我疑神疑鬼的。多次下来,远则她窈窕的身影、盈弹的肥臀,近则她皎美的樱唇皓齿,丰满起伏的酥胸,靓影缤纷,时隐时现,我犹如得了花痴狂症,臆想不断,没有片刻安宁。

    “见鬼!”

    自从采丹过急,以至瞬间变相,我就隐隐有些担忧,说不定会有何不妥之处。

    现下如此反常,难道是丹气不由自控,经脉紊乱,致使乱象频生?

    行气内视后,却并无气乱之象,我心神一松,登时有了尿意,举步下榻,解带宽衣,绕去帐后,扶着尘根,正欲小解。这时忽又“见”了霍锦儿一个抵颌凝思的样子,她明媚的容色作此低眉娴静之态,异样动人,影像逼真,宛在眼前。

    我被“她”纠缠了半日,不无火动,恰又值此暧昧时分,光光阳物,便如袒露于“她”冰清玉洁的神容面前,尿意被逼回,尘根倒一点点胀大。我喉间一干,晕淘淘的,正要临花对景,暗亵玉人,做一回望梅止渴之举,摆开架势,手上尚未捋动,忽见“她”瑧首略抬,明眸一张,登时玉容大变,颤口作娇呼状,掩面惊羞,影像倏地消失不见。

    我大吃一惊,收拾不迭。

    ──她、她也同样能感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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